凱希家

Chapter 16

俊秀走進醫院的大門時，昌珉微微側身往邊門站。腦袋還在幫過去12小時重整的俊秀，絲毫沒注意到昌珉，就直直穿過他身旁進了電梯。

搭下一班電梯的昌珉，眼睛看著樓層的數字往上跳，心中的情緒卻不斷往下沉，朴有天的紅色跑車是半透明的車窗，車窗裡的景象是對他過去五年的嚴重挑釁，剛剛赫然發現，他跟俊秀的schedule似乎有了他無法掌控的變數！

不過昌珉知道，俊秀是極念舊情而且心軟又善良的人，只要他不放手，彼此稍稍分岔的軌跡一定能再拉回然後接續。在電梯打開時，昌珉恢復了往常嘴角微微上揚的表情，腳步穩定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送俊秀去醫院上班後，有天沒回家補眠，開車繞去了在中拍專輯封面的攝影棚。才剛到現場等著要做造型的在中，一看見有天走進休息室，漂亮的眼睛先是睜得大大的，接著就指著有天開始狂笑。

在中摀著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現在才早上八點半耶，竟然有人出現在這裡，難道昨晚我跟允浩犧牲形象做給你的球，全被小外星人接殺出局了嗎？」

有天拉椅子坐在中旁邊點了根菸，極富魅力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在中看他默不作聲，笑著問：「俊秀昨晚住哪啊？」

「我家。」

「睡哪呢？」

「我床上。」

「那你睡哪？別跟我講地板喔！」在中靠近逼問

「我床上！」

「那俊秀現在人在哪呢？」

「去醫院上班了。」有天狠吐了一口菸回答

在中搖著頭，「兩個答案你自己選吧！一、昨晚我跟俊秀蓋棉被純聊天到天亮。二、哥你知道我其實不….唉…」；「說吧！正確答案是？」

有天瞪了在中一眼，「三、我快樂他幸福，然後俊秀盡忠職守的去上班而已。」

在中一臉鄙視看著有天：「你真是太遜了，身為哥的我真為你汗顏，想當年..」，還沒講完就被有天搶話，「你不要跟我炫耀說，當年鄭允浩幫你請了三天假！」

有天原本只是胡扯，沒想到在中白皙的臉蛋竟突然紅了起來，有天哼哼哼的接著損他，「我們純真又可愛的俊秀能跟在中哥你比嗎？我是疼惜他啊，哪像你家那個發情起來不會停的鄭允浩！」

在中不理會有天的酸話，回憶上身笑的一臉幸福美麗，還把允浩愛唱的『豬排飯之歌』改成了『小外星人之歌』哼個不停。

看一旁的有天魂不知飄哪去的模樣，在中笑道：「朴老師現在散發著粉紅的戀愛光、疑惑的綠光、憂鬱的藍光、慾望的紫光、不安的黃光，全身跟彩虹一樣夢幻；你真的在戀愛了，完完全全的啊！」有天愣愣看著在中，全然不知在他人眼中，自己就像個陷入初戀的少年。

離開攝影棚，有天沒目的開著車在路上兜，想著剛剛在中很認真的問他，對俊秀到底是真的喜歡，還是只是一時新鮮好奇？

在中語重心長勸他：「雖然只見過幾次面，可是我跟允浩都非常喜歡俊秀這個單純又可愛的弟弟，允浩更是看重他唱歌的天份；所以如果你只是想玩玩，就趕緊收手吧，俊秀應該是個一但認定就專注又認真的孩子，如果把他當作你之前那些吃飽就走人的『愛情食物』，他會受傷太深的。」

他當時沒回答在中的是，與其說是激情的愛戀，不如說俊秀像是他的氧氣，而且是吸到了就能讓他有好心情又能全然放鬆的氧氣。

工作時非常跋扈但私下很溫柔的有天，反差極大的雙子個性迷倒了無數女性。但有天其實只是把溫柔當作待人處事的工具之一，本質上根本是個淡漠又不耐煩的冷個性。

但雙子座的他，太清楚也太明白人世間的心機與狡詐，因此在很早的時候就學會了精密「設計」出與每件事、每個人對應的縝密藍圖，讓彼此之間能相距幾公分、能放多少的和藹可親都可以成為控制好的「自然」。

可是當夜深人靜，運轉了一天的保護程式暫停之際，巨大的孤獨感常會猛然上身！過往曾有人從有天眼底窺見了這樣的不安想給予慰藉，但驕傲的他卻對這種表面上你需要安慰、實際是對方想掌控一切的偽親切斷然拒絕。

俊秀的出現，讓他那已經深入骨髓裡「可悲的設計」得以喘息，他發現在俊秀面前，笑聲可以很自在、出糗可以很自在、眼淚可以很自在。跟俊秀相處的這幾個月，他緊繃的靈魂跟神經終於有了釋放的出口；俊秀看著他那純然坦蕩的眼神，讓他發現原來活得可以不用這麼累，就有純粹的快樂跟滿足。

而俊秀外星人的思考模式跟自由人的舉動更是讓他的喜新厭舊劣根性無處生根；至於好看的長相、天籟般的歌聲、S line的曲線、比他略高的體溫、小嬰兒的好聞味道則像是抽到特獎後又驚喜發現中了大獎一樣喜上加喜。

激情的愛戀可以與時更新，但氧氣斷絕人就不能活了，就算勉強撐著也只是行屍走肉！在中的問題讓有天總算釐清了俊秀在他心中的意義。

有趣的是想得越清楚就越深陷其中。比方說他現在就糾葛在俊秀早上若即若離的態度，發現自己再怎麼繞，都在距離醫院十分鐘車程的地方轉圈圈……。

俊秀一整天都覺得不舒服，站也痛、坐也痛，微微發熱、老冒冷汗。咬牙做完上午的音樂治療課程，他撐著酸疼的腰慢慢走到小花園的暖房去，一坐到冷硬的木條椅子上，強烈刺痛讓他反射性的跳起來，之後才緩緩的小心坐下去。原來網路上說的都是真的，第一次真的很痛！

趴在桌子上，俊秀拿出手機，課程進行時他都多半會關機，以免被打擾。結果一開機就湧進好多通有天的簡訊，一封封打開發現，從他下車開始，有天大概每隔半小時就發一通簡訊給他，問他沒吃早餐會不會很餓？問他身體還好嗎？今天上班會不會很累？說去找了在中，發現在中家的蚊子昨晚應該是咬了允浩；然後說：「中午的陽光讓我想起你頭髮的顏色，可是聞不到你香香暖暖的味道真的好寂寞…」。

原來小小手機螢幕裡的文字也可以讓心百轉千迴，俊秀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自己可以被寵溺到連呼吸都是幸福的氣味。

昨晚的擦槍走火他潛意識裡有點小放任。又不是傻瓜，怎麼會不懂有天看他時炙熱無比的眼神。他其實不大習慣別人抱他，惟獨有天，那個比他略低的體溫、混合著菸草與黑茶香水的味道，與全心投入的神情，讓他被抱著時，有著安心但又雀躍的雙重情緒。昨晚也許自己個性裡的小賭性沒鎖好，頑皮的想試試自己可以在有天面前任性到什麼程度。

結果挖了坑讓人家跳，自己卻忘了爬上來！俊秀艱難的移動身體暗罵自己真的很笨，身上的吻痕加上身後的裂傷，這一個禮拜真是讓人不能活了。

俊秀正趴著想小睡一下補眠時，昌珉突然打開門，看到昏昏欲睡、臉色不佳的俊秀，內心一陣不快，但馬上恢復往常的表情跟語調，笑著問：「沒吃午餐就睡懶覺，你下午會餓昏吧？」

聽到昌珉的聲音俊秀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先拉拉脖子的圍巾然後露出笑容說：「啊！不知道怎麼了就是好想睡，想說趴一會兒下午比較有精神。」

昌珉沒多問什麼，拿了手上的「愛心便當」給俊秀，就說自己還有午餐會報要開不陪他吃飯，然後就離開了。

看著昌珉跟平常一樣，俊秀暗暗鬆了口氣，昨晚沒回去他其實對昌珉很不好意思，因為電話裡昌珉說一定會等他回來才會去睡覺。但他就是想留在有天家，一點都不想回去。

晚上快八點，俊秀終於結束了研討會，剛剛會議上每當他起立做present時，都覺得自己好像快被扯開了。筋疲力竭的走回辦公室收拾東西，正想著早上答應有天會打給他，要不要履行承諾時，昌珉邊咳嗽著邊走進辦公室。

發現永遠都很健康的昌珉臉色很差，俊秀擔心的問怎麼了，結果昌珉說大概是昨晚坐在客廳睡著，所以著涼了，下午開始就人很不舒服。俊秀摸著昌珉的額頭發現溫度高的驚人，忍不住唸昌珉怎麼不早點回家休息呢？

燒的紅紅的昌珉露出小鹿斑比無辜又濕潤的眼神說：「我已經請同事看過拿藥了。我看你今天也很不舒服，怕你一個人搭地鐵危險。」說完又是一陣大咳。

俊秀連忙順著昌珉的背，然後趕緊收好東西扶著昌珉搭電梯下樓，到了停車場，昌珉把車鑰匙丟給俊秀，「雖然你才拿到牌照一個多月，不過我吃了藥昏昏沉沉的實在沒辦法，還是麻煩你來開吧。」

看著一爬進副駕駛座就開始昏睡的昌珉，俊秀真是內疚死了。昌珉素來都是健康寶寶，平時對自己的健康管理又非常謹慎，總說如果他生病了就沒法照顧俊秀。結果昨晚因為自己的任性，昌珉可能呆坐在寒冷的客廳等了一個晚上。俊秀膽戰心驚的開車，一碰到紅燈就摸摸昌珉的額頭，暫時忘了自己也是渾身不適。

回到家幫著昌珉洗澡換衣服睡覺，等到自己幾乎脫力的躺在床上，才想到要開手機，結果一開機有天就打來了，緊張萬分的問俊秀，這麼晚了還在醫院，他就在附近過來接他好不好？

俊秀吶吶的說，自己已經回到家了。因為昌珉生病，他幫著開車送昌珉所以就先回來了。

電話另一端的有天停了一下，就在俊秀擔心他是不是在生氣時，有天低沉又溫柔的聲音傳來：「今天，會不會很不舒服？」

明明房間裡只有自己一個人，俊秀還是連耳根都紅了，他嘟著嘴對電話撒嬌：「痛死了，害我一整天都坐立難安。」

有天心疼的說：「那下次我會小心點，對不起嗯~俊秀」

俊秀哼他：「還有下次，再有下次我就是小狗！」

「那俊秀是小狗狗，我就當大狗狗」有天說的又甜又膩

「誰要跟你當狗狗啦，我要當人，而且要當上面的人，不要做下面的人！」俊秀壓低著聲音甜蜜蜜的嗔罵。

「上面也好、下面也行，我們俊秀喜歡就好，我都全力配合喔。」有天帶著不明笑聲回答。

當俊秀覺得自己貌似又挖了一個大坑沒爬出來時，隔壁房間傳來激烈的咳嗽聲，然後就聽到昌珉沙啞的聲音喊著俊秀，說好渴想喝水。

匆匆跟有天說要去看看昌珉怎麼了，俊秀就掛了電話。端了溫水跑進昌珉房間，發現昌珉的熱度好像越來越高了，沒照顧過病人的俊秀慌了手腳，昌珉虛弱的叫俊秀不要慌，先拿冰枕給他，再把酒精加在溫水裡，然後浸濕毛巾扭乾後幫他擦拭身體退燒。

看著俊秀不甚俐落但卻很專注的幫自己擦身體跟換冰枕，嘴唇燒得乾乾的昌珉微笑說：「好

像五年多以來第一次讓俊秀照顧呢？我得要趕快好起來才能不讓俊秀擔心啊。」

        俊秀看昌珉燒成這樣還在為自己著想，更覺得昨晚沒回家的自己真是可惡透頂，加上坐在床邊彎腰的姿勢不斷牽動著他的傷口，內疚加外傷，眼淚不自覺一顆顆掉下來。

昌珉看到俊秀哭了，急的想撐起身體安慰，俊秀把昌珉壓回床上，邊掉淚邊繼續認真幫他擦拭身體，昌珉就在俊秀有些笨拙的撫觸，加上隔壁房間不斷傳來俊秀的手機鈴響下，沉沉的睡著了。